伊昔生我时,家室遭颠倒。我父罹祸罗,我母誓不保。
仓卒就长途,亲知惨避悄。余生甫二月,仲兄年周小。
路险虑活难,存婴费襁褓。谋夺乘危机,纷纭甜言巧。
曲折转柔肠,欲舍心懊恼。怀幼仲卧膝,病弱声微渺。
车中严戒约,动息愁惊搅。憔悴抵贞番,黄沙抱荒草。
家乡梦暂归,魂断哀笳绕。永夜坐长叹,月苦霜天晓。
绝域无亲知,饥寒向谁道。更遇年岁凶,沟壑转瘠殍。
力谋死中生,糟糠延昏早。饥困不得乳,沿求向邻媪。
求之日以频,邻媪厌烦扰。儿哭母亦啼,儿饥母岂饱。
手作口复哺,百计望儿好。此事幼不知,长听心如捣。
欲报昊天恩,诗书奋雠讨。寒灯敌塞雪,情奔忘集蓼。
一檄捧可干,冀亲长寿考。昕夕力不辍,摛词渐古藻。
初试录黉宫,再试贤书标。三试擢礼闱,声名振矫矫。
自分亦英奇,立可申怀抱。事竟与愿违,羁愁若笼鸟。
三年饿病危,归省贫如扫。感叹复欷歔,儿成母亦老。
四体抱病疴,骨立颜枯槁。省问儿心伤,沈痛迫中肠。
含悲诘良医,蔘苓宜服长。蔘价贵如珠,且复无私藏。
听之不能语,涕泪满衣裳。医问余何悲,欲答心怆惶。
菽水且莫饱,安冀母病臧。人生能几时,白日行天忙。
亲老不能养,亲病弮空张。吁嗟不肖身,何以齿周行。
褒禅山亦谓之华山,唐浮图慧褒始舍于其址,而卒葬之;以故其后名之曰“褒禅”。今所谓慧空禅院者,褒之庐冢也。距其院东五里,所谓华山洞者,以其乃华山之阳名之也。距洞百余步,有碑仆道,其文漫灭,独其为文犹可识曰“花山”。今言“华”如“华实”之“华”者,盖音谬也。
其下平旷,有泉侧出,而记游者甚众,所谓前洞也。由山以上五六里,有穴窈然,入之甚寒,问其深,则其好游者不能穷也,谓之后洞。余与四人拥火以入,入之愈深,其进愈难,而其见愈奇。有怠而欲出者,曰:“不出,火且尽。”遂与之俱出。盖余所至,比好游者尚不能十一,然视其左右,来而记之者已少。盖其又深,则其至又加少矣。方是时,余之力尚足以入,火尚足以明也。既其出,则或咎其欲出者,而余亦悔其随之,而不得极夫游之乐也。
于是余有叹焉。古人之观于天地、山川、草木、虫鱼、鸟兽,往往有得,以其求思之深而无不在也。夫夷以近,则游者众;险以远,则至者少。而世之奇伟、瑰怪,非常之观,常在于险远,而人之所罕至焉,故非有志者不能至也。有志矣,不随以止也,然力不足者,亦不能至也。有志与力,而又不随以怠,至于幽暗昏惑而无物以相之,亦不能至也。然力足以至焉,于人为可讥,而在己为有悔;尽吾志也而不能至者,可以无悔矣,其孰能讥之乎?此余之所得也!
余于仆碑,又以悲夫古书之不存,后世之谬其传而莫能名者,何可胜道也哉!此所以学者不可以不深思而慎取之也。
四人者:庐陵萧君圭君玉,长乐王回深父,余弟安国平父、安上纯父。
至和元年七月某日,临川王某记。
落花飞絮茫茫,古来多少愁人意。游丝窗隙,惊飙树底,暗移人世。一梦醒来,起看明镜,二毛生矣。有葡萄美酒,芙蓉宝剑,都未称,平生志。
我是垦塞倍客,二十年、软红尘里。无言独对,青灯一点,神游天际。海水浮空,空中楼阁,万重苍翠。待骖鸾归去,层霄回首,又西风起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