豪商破浪随东风,辘轳相继沧溟中。回环极目渺无际,万石之载裁飘蓬。
一朝六鹢不得进,十舟八九成虚空。一舟邂逅脱鱼腹,开帆岂暇论西东。
大明出没夜复旦,何许清越鸣晨钟。舟人侧耳正惊喜,忽瞻水际排奇峰。
落帆沉碇泊古岸,介然荒径云间通。鄞川书生托舟尾,见之踊跃追猿狨。
扶疏怪木进十里,突兀古院题天宫。入门长廊转寂寂,堂上高拱厖眉翁。
左右侍立满三百,谈玄演义声玲珑。相逢问劳悯流落,旋启虚室栖行踪。
纷纷袍布欺腊雪,独此锦帐朝霞红。黄金白玉荐丰馔,药苗蔬甲青茸茸。
主翁自言避巢寇,朅来不与中原同。于今天子果谁氏,语罢默默如盲聋。
日遣二子共游处,因得细诘开冥蒙。皆云我辈号处士,名字非列神仙宗。
三等三百奉一主,上等第一裴休公。提携峻陟几千丈,笑秦亭上聊从容。
秦皇可笑笑不已,声撼亭角摧穹隆。徐福曼倩亦何在,前后石壁犹房栊。
举头指似蓬莱岛,霜雪直上磨苍穹。波涛作势撞山脚,鲁有神圣躬磨砻。
欲令异物知所畏,周遭水面盘蛟龙。书生名利浃肌骨,尘念日久生心胸。
老翁照见辄微笑,血盆再入宁易攻。蓬莱有路尔常睹,此别旷劫无由逢。
吾今舟楫助尔往,尔其登览庶可穷。日轮迎晓傍山出,水声先沸惊寷窿。
赤光散合动天地,顷刻气候分春冬。高低殿角屹相向,一一镌凿非人工。
穷晨不复值仙子,卿云瑞雾空蒙茏。询之处士盖有谓,近世人迹几相重。
鸾骖鹤驭厌凡肉,矫然远举归鸿濛。先生吕翁独于此,一年三四眠松风。
书生尘念竟不断,主翁但问何所供。人参如人更长大,愿乞数本扶疲癃。
翁言此物有神护,特经海道须罹凶。良金美玉亦至宝,尔诚欲之吾当从。
慇勤教告岂一事,尤戒卧语详初终。楞严秘密偈四句,奉以周旋宜恪恭。
书生再拜起沉碇,转盼已入鄞州封。
还家妻子久黄壤,单形只影反匆匆。却思投翁事清净,天南天北惟飞鸿。
茫然进退真捕景,一生颠倒终狂童。君不见秦皇汉武操利势,自许神仙力能致。
海边方士日从横,毕竟千非无一是。书生径步蓬莱巅,况乃天人勤指示。
若为名宦苦死坚,失脚青云坠平地。仙兮仙兮一何异,求不求兮两莫遂。
我虽忘情亦欷歔,仲尼之门非所议,率然作诗纪其事。
邹浩(1060—1111)字志完,遇赦归里后于周线巷住处辟一园名“道乡”,故自号道乡居士,常州晋陵(今江苏常州)人。生于宋仁宗嘉祐五年,卒於徽宗政和元年,年五十二岁。元丰五年(1082)进士,调扬州颍昌府教授。吕公著、范纯仁为郡守,皆礼遇之。哲宗朝,为右正言,累上疏言事。章惇独相用事,浩露章数其不忠,因削官,羁管新州。徽宗立,复为右正言,累迁兵部侍郎两谪岭表,复直龙图阁。卒谥忠,学者称道乡先生。浩著《道乡集》四十卷,《四库总目》传于世。
余遭世之颠覆兮,罹填塞之阨灾。旧室灭以丘墟兮,曾不得乎少留。遂奋袂以北征兮,超绝迹而远游。
朝发轫于长都兮,夕宿瓠谷之玄宫。历云门而反顾,望通天之崇崇。乘陵岗以登降,息郇邠之邑乡。慕公刘之遗德,及行苇之不伤。彼何生之优渥,我独罹此百殃?故时会之变化兮,非天命之靡常。
登赤须之长阪,入义渠之旧城。忿戎王之淫狡,秽宣后之失贞。嘉秦昭之讨贼,赫斯怒以北征。纷吾去此旧都兮,騑迟迟以历兹。
遂舒节以远逝兮,指安定以为期。涉长路之绵绵兮,远纡回以樛流。过泥阳而太息兮,悲祖庙之不修。释余马于彭阳兮,且弭节而自思。日晻晻其将暮兮,睹牛羊之下来。寤旷怨之伤情兮,哀诗人之叹时。
越安定以容与兮,遵长城之漫漫。剧蒙公之疲民兮,为强秦乎筑怨。舍高亥之切忧兮,事蛮狄之辽患。不耀德以绥远,顾厚固而缮藩。首身分而不寤兮,犹数功而辞鱤。何夫子之妄说兮,孰云地脉而生残。
登鄣隧而遥望兮,聊须臾以婆娑。闵獯鬻之猾夏兮,吊尉漖于朝那。从圣文之克让兮,不劳师而币加。惠父兄于南越兮,黜帝号于尉他。降几杖于藩国兮,折吴濞之逆邪。惟太宗之荡荡兮,岂曩秦之所图。
隮高平而周览,望山谷之嵯峨。野萧条以莽荡,迥千里而无家。风猋发以漂遥兮,谷水灌以扬波。飞云雾之杳杳,涉积雪之皑皑。雁邕邕以群翔兮,□鸡鸣以哜哜。
游子悲其故乡,心怆悢以伤怀。抚长剑而慨息,泣涟落而沾衣。揽余涕以于邑兮,哀生民之多故。夫何阴曀之不阳兮,嗟久失其平度。谅时运之所为兮,永伊郁其谁愬?
乱曰:夫子固穷游艺文兮,乐以忘忧惟圣贤兮?达人从事有仪则兮,行止屈申与时息兮?君子履信无不居兮,虽之蛮貊何忧惧兮?