儒服 原文
子高曳长裾、振褒袖、方屐、粗翣,见平原君。平原君曰:“吾子亦儒服乎?”子高曰:“此布衣之服,非儒服也,儒服非一也。”平原君曰:“请吾子言之。”答曰:“夫儒者,居位行道,则有衮冕之服;统御师旅,则有介胄之服;从容徒步,则有若穿之服,故曰非一也。”平原君曰:“儒之为名,何取尔?”子高曰:“取包众美,兼六艺,动静不失中道耳。”
子高游赵,平原君客有邹文、季节者,与子高相友善。及将还鲁,诸故人诀既毕,文、节送行三宿。临别,文、节流涕交颐,子高徒抗手而已,分背就路。其徒问曰:“先生与彼二子善,彼有恋恋之心,未知后会何期,凄怆流涕。而先生厉声高揖,无乃非亲亲之谓乎!”子高曰:“始吾谓此二子丈夫尔,今乃知其妇人也。人生则有四方之志,岂鹿豕也哉,而常聚乎?”其徒曰:“若此,二子之泣非耶?”答曰:“斯二子,良人也,有不忍之心。其于敢断,必不足矣。”其徒曰:“凡泣者,一无取乎?”子高曰:“有二焉:大奸之人,以泣自信。妇人懦夫,以泣著爱。”
平原君与子高饮,强子高酒,曰:“昔有遗谚:尧、舜千钟,孔子百觚,子路嗑嗑,尚饮十榼。古之贤圣,无不能饮也,吾子何辞焉?”子高曰:“以穿所闻,贤圣以道德兼人,未闻以饮食也。”平原君曰:“即如先生所言,则此言何生?”子高曰:“生于嗜酒者,盖其劝厉奖戏之辞,非实然也。”平原君欣然曰:“吾不戏子,无所闻此雅言也。”
平原君谓子高曰:“吾闻子之先君亲见卫夫人南子,又云南游过乎阿谷,而交辞于漂女,信有之乎?”答曰:“士之相保,闻流言而不信者,何哉?以其所已行之事占之也。昔先君在卫,卫君问军旅焉,拒而不告,色不在己,摄驾而去。卫君请见,犹不能终,何夫人之能觌乎?古者大飨,夫人与焉,于时礼仪虽废,犹有行之者。意卫君夫人飨夫子,则夫子亦弗获已矣。若夫阿谷之言,起于近世,殆是假其类以行其心者之为也。”
子高适魏,会秦兵将至,信陵君惧,造子高之馆而问祈胜之礼焉。子髙曰:“命勇谋之将以御敌,先使之迎于敌所从来之方。为坛,祈克乎五帝,衣服随其方色,执事人数从其方之数,牲则用其方之牲。祝史告于社稷、宗庙、邦域之内名山大川。君亲素服,誓众于太庙,曰:‘某人不道,侵犯大国,二三子尚皆用心比力,各死而守。’将帅稽首,再拜受命。既誓,将帅勒士卒,陈于庙之右,君立太庙之庭,祝史立于社,百官各警其事,御于君以待命。乃大鼓于庙门,诏将帅命卒,习射三发,击刺三行。告庙,用兵于敌也。五兵备效,乃鼓而出以即敌。此古诸侯应敌之礼也。”信陵君曰:“敬受教。”信陵君问子高曰:“古者军旅赏人之必于祖,戮人之必于社,其义何也?”答曰:“赏功于祖,告分之均,示弗敢专也;戮罪于社,告中于主,示听之当也。”
陈尫性多秽訾,每得酒食,辄先拨捐之,然后乃食。子高告之曰:“子无然也,似有态者。昔君子之于酒食,有啐尝之义,无捐放之道。假其可食,上下何择?假令不洁,其下滋甚。”陈尫曰:“吾知其无益,意欲如此。”子高曰:“意不可恣也,夫木之性曲者,以隐括自直,可以人而不如木乎?子不见夫鸡耶?聚谷如陵,跑而啄之。若纵子之意,则与鸡岂有异乎?”陈尫跪曰:“吾今后知过矣,请终改之。”
子高任司马乂为将于齐,与燕战而败。齐君曰:“以子贤明,故信子也。”答曰:“君知穿孰若周公?”齐君曰:“周公圣人,而子贤者,弗如也。”子高曰:“然,臣固弗如周公也。以臣之知乂,孰若周公之知其弟?”齐君曰:“兄弟审于他人。”子高曰:“君之言是也。夫以周公之圣,兄弟相知之审,而近失于管、蔡,明人难知也。臣与乂相见,观其材志,察其所履,齐国之士弗能过也。《尚书》曰:‘知人则哲,惟帝难之。’穿何惭焉?且曹子为鲁,三与齐战,三败失地。然后以勇敢之节,奋三尺之剑,要桓公、管仲于盟坛,卒收其所丧。夫君子之败,如日月之蚀。人各有能,乂庸可弃乎?今燕以诈败破乂,是乂不能于诈也。臣之称乂,称其武勇才艺,不称其有诈也。乂虽败,臣固未失其所称焉。”齐君辞屈,而不黜司马乂。